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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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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夏卻很是沒底氣。馮素素說的開眼,應該是思夏的丟人現眼。

雖說她的擊鞠是被純安長公主和張思遠先後教導的,可對張思遠來說,她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。

從前擊鞠時,看張思遠的表情便能辨別出她能讓他多失望。在思夏看來,只要他不廢話,她便覺著不算太差,但凡張思遠開口說話,便是看不下去了。

人家擊鞠是為了娛樂,就差摩拳擦掌了,偏是思夏擊鞠卻像個等著挨手板的學生。

今日在輞川之下,這麽多人看著,張思遠非得讓她一起擊鞠。若是丟了人……丟人是必然的了,爭取不給張思遠拖後腿就好。

“我是……”思夏道,“濫竽充數。”

張思遠恐她拒絕,趕緊離開。

馮素素卻嘻嘻一笑:“思夏,我是該說你傻呢,還是該說你老實呢?那個人就要貼他身上了,你也不管管?”

思夏卻笑:“幸虧有馮小娘子出手相助,多謝多謝!”

還真得感謝馮素素,不然思夏就得給張思遠解圍。然而她似乎也沒什麽好辦法,她做不到不管不顧給人家臉上潑一盞茶,更不會張口罵人。

馮素素不大好意思了:“我知道他的為人,溫柔老實,否則怎會被那個妓|女堵到無路可退?”

“溫柔老實嗎?”思夏道,“不是你說他不讓著你的時候了?”

馮素素頗是神氣地道:“今日若是你們輸了,可不要哭哦。”

思夏滿不在乎:“輸給你,我沒什麽可丟人的。”

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

馮素素與思夏說笑之際,那被馮素素潑了一臉水的人行至魏勇跟前,福了一禮:“魏郎君恕罪,妾無能。”

魏勇被他二叔揍了一頓板子,在床上趴了半個月,原本他是不想出門的,可是轉念一想,六大王讓他去平康坊找幾個人,不照做的話,他恐怕難有出頭之日,這輩子都得在他二叔那裏唯唯諾諾。

左右勾引人的事做得隱蔽,便做了。可惜,沒成功。

他小心翼翼地朝身旁的車子看了一眼。

車內的漢王早就看見了,他那表兄豈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拿下的,不過是想當著馮家小娘子的面讓個人過去惡心他一下,倒是那馮家小娘子敢做事,更得他的心了。

他扣窗,魏勇便識趣地催促那個人盡快離開。

那人福了一禮,轉身離去,至一棵樹下回眸,看著那輛車子,再想想魏勇攀附的人,對車中人了然。

才剛這位魏郎君專門給她指了指臺上坐著的如玉郎君,要讓她在馮家小娘子出現時才上前去,還囑咐她多用些本事,但又說要註意分寸。

她只是平康坊裏的藝妓,富貴人尋她辦點事,那是給她臉面,她依言而做,可惜沒說兩句話卻接了一碗水。

雖是接了一碗水,可收獲還是不小的。京中的小娘子都知道那人是張思遠,她們這種人怎會不知?不光如此,她還知道了漢王和張思遠不和,漢王對馮家小娘子有意,而馮家小娘子對張思遠有意。

富貴人的關系亂,她可不想惹是非,經魏勇允許,她一拉眼皮,大步離去。

她走後得有一刻鐘,漢王才從車上下來。

一旁的魏勇趕緊拱火:“六大王,上巳節那日,您在曲江池畔遇見張鄖公,他說他不知道馮家小娘子是誰,言語之中對馮家小娘子也多有維護,如今您再看看,這分明是很熟的樣子。此人言語不實,居心不良。”

漢王負手而立,感受著暮春的日光,像是在感受著佳人送來的吻。他並不氣惱,又不是一日兩日才知道張思遠的行為做派,為這生氣不值當。

不過,他在意的是馮素素。馮素素想在擊鞠上贏了張思遠,大約是覺著張思遠不差,若是再讓她看到更強的,便會轉了心思吧。

“這擊鞠場是何人的地界?”漢王問。

白齊趕緊上前回話:“是兵部侍郎家的二郎君自去歲買下的。”

“兵部侍郎是中書令提拔的吧?”

白齊立馬道:“正是。”

“他家郎君今日來了嗎?”

白齊作難:“這個奴便不知了。”轉而又道,“若是六大王要見,奴去尋他。”

“不必。”漢王道,“去將孤的月杖取來。”

“喏。”

“等等。”漢王又補了一句,“再將孤多備的那根取來。外頭的東西雖然精細,到底不能與宮裏的相比,事後給馮小娘子送去。”

魏勇又開始拍馬屁了:“那可是聖人賜下的,六大王都還沒用過。馮小娘子若是得了,必得念著六大王的好了。”

漢王這會兒還沒打算讓馮素素念他的好,只要不排斥他即可,憑她那副樣子,若是這般做小伏低,漢王便是看錯了她。

漢王今日出門,若說不是為了炫耀,那必然是假的。既然馮家小娘子看得起張思遠的技藝,那麽,他便讓她看看,什麽叫天外有天。

他這受聖寵的親王想要個女人並不難,不過馮家與別家不同,馮素素也同那些個家裏頭要往他府上塞的小娘子不同,他就是想與她多少幾句話。

若再讓張思遠當眾出個醜,解一解心頭之恨,他今日便是不白來。

臺上,張思遠將月杖遞給思夏,思夏一副坦然赴死的狀態接了過來。

行吧,反正沒幾個人認識她,即便現在認識,轉頭她把眉毛洗掉,換回女裝還是一條正經人。

這時一場擊鞠已結束,要開始新的一場。她隨便在漫天神佛中撿了幾個,又在心裏挨個求了一遍保佑她。之後,便往場上去了。

按理說,擊鞠時分兩隊,每隊十人,但是今日並不需要那麽多人,馮素素帶了她兄長給選的兩個人,一共三人。可張思遠這隊帶上了兩個隨從,外加思夏,有四個人。

原是張思遠想讓自己的人暫歇,偏是馮素素說不必。

雖然馮素素的兄長給選的這兩個人比較厲害,但她對這兩人的技藝也僅僅停留在聽說上,具體如何,她沒見過,是以三對四的局面讓她不敢保準。

她想將墨玉叫上來,卻在此時,有人說同她打一場。

正是漢王。

兵部侍郎家的郎君姓徐,也算得上是貴胄子弟,可他根本沒見過漢王這尊大佛,是漢王的近侍白齊將漢王的金魚袋在他面前晃了晃,他覺得眼睛要被晃瞎了。

國朝三品以上的官員佩金魚袋,眼前這個年輕郎君能用得起此物,想也不用想是何人,再一聽那捏著金魚袋的人稱他為“六大王”,當即打了個觳觫,趕著去行禮。

用不著漢王跟他廢話,白齊已經說明白了,徐郎君想到中書令和漢王站在一起,而他父親是宰相提拔起來的人,便知今日得把心吊到嗓子眼伺候著這位身份尊貴的親王!

因著漢王到來,徐郎君把擊鞠場裏仆婢都叫上了,打起十二分精神辦事,免得讓漢王怪罪。

漢王是專門沖馮素素來的,徐郎君也不敢耽擱,親自引著漢王前往。漢王笑對馮素素:“小娘子想贏幾場?”

馮素素眉心直跳,看向徐郎君,對方卻在一旁低頭裝死。馮素素握緊手中月杖,恨不得一桿子朝他頭上打去,她好不容易約了張思遠出來擊鞠,漢王跑來強行加入不說,還放這種大話是幾個意思?

馮素素心裏再不高興也沒表現出來,一向有什麽說什麽的她覺著漢王這廝著實令人討厭。若非張思遠在,她恐怕早就扔下月杖,跳馬離去了。她不想和他撕破臉,只道:“雖是賽場,可是,在場之人不過是只圖一樂。”

漢王喜道:“不錯。”

張思遠沒想到漢王能來。從前他擊鞠時,漢王還是個只能坐在馬背上被內侍牽著馬的少年郎,後來是聖人親自教導他擊鞠。再之後,但凡宮廷裏辦擊鞠賽,漢王必定會上場,他同另外三個皇子打吐蕃十人毫不費力。

宮城裏有幾處擊鞠場,漢王得聖人寵,漢王府比別的親王府邸大些,也有擊鞠場,他不在那些地方擊鞠,偏偏跑來此處,除了和自己不對付外,恐怕也有馮素素的原因。

原本張思遠正發愁怎麽讓自己輸得不那麽明顯,這下好了,有了馮素素新帶的兩人,再加上漢王,他輸起來應該容易多了。

只是,他開始後悔讓思夏上來了。擊鞠不像是讀書繪畫那樣安全,他擔心思夏會出事。想讓她下去再叫個人上來,偏是她不肯了,還振振有詞:“漢王來了,臨時換人不大好,阿兄若是嫌我打得不好,換個技藝佳的人上來,知道的人會讓人猜測漢王更勝一籌,不知道恐怕會讓人說阿兄輕視素素。”

張思遠被這話氣樂了:“我竟不知,你變得這麽乖了。”

“阿兄若是怕輸了,我打幾桿便說身體不適,那時阿兄再換人不遲。”

“你胡亂想什麽,我是怕你出事。”

“阿兄讓我一起擊鞠便不怕我出事了?”

張思遠氣結,到底是他出爾反爾,抓緊時間說:“才剛那馮小娘子也說過了,為圖一樂,你也不必用力,好好的就是了。可懂?”

“明白。”

場上一球拋出,兩隊便開始了爭搶。

思夏在張思遠眼裏是差,可真正水平與馮素素不相上下,雖說擊鞠時全是穿的圓領缺胯袍,與男子無異,可力量上終究不敵男子。數十杖後,思夏明顯感覺失了力氣。

月杖追著球而去,馬背上的人迅疾如飛。也不知是馮素素兄長選的那兩人顧及漢王的存在發揮失常,還是張思遠那隊人配合得當,總之,第一球是張思遠揮進球門的。

臺上那些專門看張思遠的小娘子高興得要蹦起來。

馮素素看了一眼那些個瘦雞崽子似的女子,當下來了氣,卻是強忍著怒火裝出一副有禮的樣子沖漢王道:“六大王若是累了,請去歇息吧。”有你在,我的人都藏著掖著了,你趕緊走吧。

漢王卻道:“我看累的是那兩人吧。”又一指那兩人,令道,“你二人去歇息。”

馮素素:“……”

四個人都打不過,兩個人便能打得過了?

馮素素帶來的那兩個人也的確倒黴,沒發揮出真實水平來,還被漢王強行吩咐下了場。

馮素素氣急,又想揮桿朝漢王頭上去。

這時,鋸於馬上的漢王拍了拍手,白齊便躬身捧著一根月杖至馮素素跟前。

馮素素是她父親的掌上明珠,平日裏要什麽有什麽,她愛擊鞠,她父兄便尋了長安城裏最好的工匠給她制月杖,然而,還是頭次見到做工更加精致的物件,桿上鎏了一層金,在日光下熠熠生輝。

雖然喜愛,可那畢竟是漢王的東西,於是她果斷拒絕:“此乃六大王珍愛之物,妾不敢奪愛。”

漢王道:“可借小娘子用一日。”

他都這樣說了,馮素素不便再推辭,道了聲謝後接過月杖。

漢王並不過分托大,讓馮素素的兩個人下去,替換上了自己的兩個人。

在張思遠的印象裏,漢王不可能這麽差,上一場他基本沒用力,又是讓馮家的仆從下場,又是讓馮素素換月杖,又是換自己的隨從,這便是要認真了。

若是張思遠也表現出要贏他的意思,漢王必定會更加賣力,這樣,他輸給馮素素的幾率又大了幾成。

漢王和馮素素還在講著什麽的時候,張思遠同思夏說,累了就別逞強,順其自然即可。

思夏“嗯”了一聲。就她這種從來沒討到過張思遠一句誇讚的人,即便是想逞強也不行啊!

這次漢王毫不客氣,張思遠也不想剛上來就放水,與他認認真真打了一場,觀看之人終於大飽眼福。

雖說漢王和馮素素一隊,卻還是存了吊著馮素素的心思。他是擊鞠的好手,一邊防著張思遠,一邊討好馮素素,是以並不輕松。

張思遠那邊既要裝作防著漢王,又要照看思夏,也不輕松。

馮家是武將世家,馮素素打小跟著兄長習武,體力比思夏好的不是一點半點兒。其實思夏打完第一局便累了,中間休息了一盞茶的時間,整個人不如第一場,此時已經有些吃力了。

張思遠說不要逞強,她聽了,接下來便有些懈怠,等著香燃盡了,結束了第二局緊著休息。

只這樣一個走神,爭搶激烈的人中有月杖脫手而出,恰恰打在思夏的馬身上,馬兒驟然吃力,似是受了驚,狂躁地奔跑起來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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